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陆游与唐婉——委惋凄绝的爱情诗章
放翁的名篇《钗头凤》:
红酥手,黄藤酒,满城春色宫墙柳。
东风恶,欢情薄。一怀愁绪,几年离索。
错,错,错。
春依旧,人空瘦,泪痕红邑鲛绡透。
桃花落,闲池阁,山盟虽在,锦书难托。
莫,莫,莫。
继而,又读到唐婉以泪相和的答词:
世情薄,人情恶,雨送黄昏花易落。
晓风干,泪痕残,欲笺心事,独语斜栏。
难,难,难。
人成各,今非昨,病魂长似秋千索。
角声寒,夜阑珊,怕人寻问,咽泪妆欢。
瞒,瞒,瞒。

就是这样一位一生坎坷、忠贞爱国的诗人,在爱情的道路上也经历了常人难以想像的曲折和痛苦,并为后人留下了千古传颂的不朽诗篇。
陆游早年娶其表妹唐婉为妻,伉丽相得、情谊甚笃。
然而不知何故,唐婉却不为其姑母(陆游之母)所容,进而逼迫陆游休妻。游不忍绝之,背着母亲另置房舍安排唐婉居住。被母发现,终强令休之。于是,时年二十未几的陆游,第一次品尝到人伦之大变的苦涩。
唐婉后改嫁其同郡宗子赵士程。
此后数年,陆、唐春日出游,相遇于绍兴禹迹寺南之沈氏园。唐向赵说明缘由后,遣人送酒肴赠陆,以示心意。游怅然良久,题《钗头凤》词于园壁间,这就是《钗头凤》的来历。
沈园相见后不久,唐婉因抑郁成疾与世长辞。
游一生坎坷、奔走于抗金复宋大业,未果。晚年隐居于绍兴城外的鉴湖三山。每入城,必登禹迹寺眺望。
游二十岁曾作《菊枕诗》,失传。六十三岁,偶过沈园,触景生情,题二绝句诗云:
其一
采得黄花作枕囊,曲屏深幌泌幽香。唤回四十三年梦,灯暗无人说断肠。
其二
少日曾题菊枕诗,囊编残稿锁蛛丝。人间万事消磨尽,只有清香似旧时。

六十八岁,再游沈园,题诗。小序云:
禹迹寺南,有沈氏小园。四十年前,尝题小阕壁间。偶复一到,而园已三易主,读之怅然。
枫叶初丹槲叶黄,河阳愁鬓怯新霜。林亭感旧空回首,泉路凭谁说断肠?
坏壁旧题尘漠漠,断云幽梦事茫茫。年来妄念消除尽,回向蒲龛一炷香。

七十五岁,唐婉逝世近四十年。重游沈园,作《沈园》绝句二首。
其一
城上斜阳画角哀,沈园非复旧池台。伤心桥下春波绿,曾是惊鸿照影来。
其二
梦断香销四十年,沈园柳老不飞绵。此身行作稽山土,犹吊遗踪一泫然。

八十一岁,做梦游沈园。及醒,感慨系之。作诗云:
其一
路近城南已怕行,沈家园里更伤情。香穿客袖梅花在,绿蘸寺桥春水生。
其二
城南小陌又逢春,只见梅花不见人。玉骨久沉泉下土,墨痕犹锁壁间尘。

八十二岁时曾作悼念唐婉的绝句,也许因为未曾收入周密的《齐东野语》,流传不广:

城南亭榭锁闲坊,孤鹤归来只自伤, 尘渍苔侵数行墨,尔来谁为拂颓墙?

八十四岁,离辞世仅一年时,游不顾年迈体弱、再游沈园。作《春游》诗云:
沈家园里花如锦,半是当年识放翁。也信美人终作土,不堪幽梦太匆匆!

这是一种深挚无告,令人窒息的爱情,令人垂泪,而垂泪之余,竟有些嫉妒唐婉了,毕竟,能在死后六十年里仍然不断被人真心悼念,也是一种幸福了!!

爱,为什么会能够如此深沉,生死以之,以致在“美人作土”、“红粉成灰”之后的几十年,还让诗人用将枯的血泪吟出“此身行作稽山土,犹吊遗踪一泫然”的断肠诗句?我从陆游“一树梅花一放翁”的诗句中似乎得到一丝感悟:陆游和唐婉的夫妻情爱,虽说在现实世界中存续的时日无多,却早已经一点一滴地“转存”到了各种有情万物之中,恰似把真情实爱存入了瑞士银行,可以稳稳地收取利息。一对“菊枕”的枕函之中,封存、寄寓了新婚当时多少甜蜜,多少默契;多少香艳,多少情怀;多少的厮抬厮敬,多少的互爱互重。也许,就单是这一对“菊枕”,已经足以让情爱“一粒粟中藏世界”且“化身千万”,更不用说恩爱夫妻之间“有甚于画眉”的“闺房记乐”了。 

           人间的万事可以消磨殆尽,而情爱的清香却永远会历久弥新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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